毛岸英在一机床
张锡
最近看了影片《毛泽东和他的儿子》,觉得影片中那个毛岸英与我所知道的毛岸英仅仅有些形似,而气质相去较远。下面,我就讲讲关于毛岸英的二三事。
“大徒弟,挺住!”
毛岸英曾于1950年在我们第一机床厂的前身——北京机器总厂任党总支副书记。那时候,大家只知他姓毛,是陕北来的。他身穿土布旧军装,腰扎皮带,一看就是个“土八路”,但土气里,又带有几分书生气。他经常在工人当中,不是帮车工浇冷却油,就是帮铸工干活儿。一边干一边讲共产党怎么回事,国民党怎么回事。他的话中充满着生动的比喻,把深刻的道理讲得十分浅显。
有段时间,他为了接近两个工人师傅,就来到铸工铜炉上,给这两个工人当徒弟,抬砂箱,装砂子,脏活儿累活儿都抢着干。很快,他博得了两位师傅在内的我们所有工人的好感。铸工活儿中,最要劲儿的要数端小包浇铸了。毛岸英学着师傅的样子,端过三四包之后,觉得有把握了,到第五包时差点儿砸锅:铜水接得过满,小端包太重了,走到砂型前,包把压在腿上,包把难以转动,铜水倒不出来!毛岸英急中生智,拿小肚子去拱那包把,没想到用劲过猛,包嘴一点头,泼出一片铜汁。那热铜汁落地立刻溅起一片火花,正好一颗绿豆大的铜汁落在他端包的右手背上,滋啦滋啦,烧得皮肉直冒油儿!几个师傅一下子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。一个叫许冠海的师傅跑到他身后,拉出随时接那端包的架势,但他没去接。因为他知道,他一接,那端包的就会惊慌失措,小端包往地下一扔,铜水准得把端包的脚给“洗”了,那可不是闹着玩的!许师傅扯大嗓门朝毛岸英喊道:“大徒弟,咬咬牙就挺过来啦!功夫就是这么练出来的。我们都是这么熬过来的。听我的没错,哄你的是小王八!”毛岸英听许师傅的话,真的挺过来了,避免了一场事故。
“你大真傻!”
我们跟毛岸英熟了,就什么话都敢讲、什么玩笑都敢开了。
在我们当初的印象中,这位陕北来的年轻土八路可能什么都不懂。许冠海师傅爱开玩笑,一次对毛岸英说:“你知道轴承是什么吗?你知道滚珠是怎么做的吗?告诉你,那是槐树上结的槐树豆儿!”毛岸英笑着说:“你说的不对。轴承是用钢铁做的,那滚珠儿,是用两块钢板,”他打着手势,“这么搓出来的,我见过。”他这一说,我们都傻了,因为那时我们也不知滚珠是怎么制造的。一个工人不信,问:“你在哪儿见过?”毛岸英说:“我去过比咱们机器厂大十多倍的工厂。”工人们立即追问:“在哪儿,哪有这么大的工厂?”他立刻笑而不答了。说他还在农村干过农活儿。许师傅又逗起他来了:“大徒弟,你分得清韭菜和麦苗吗?”
这位年轻的总支副书记脱只鞋子垫在屁股下坐着,一梗脖子,认真地说:“我会干农活儿,是学过徒的。”工人们更奇怪了:“干农活儿还学徒?在哪个铺子?”毛岸英说:“在陕北,跟农民伯伯,还交了一袋子小米的学费哩。”“哟!”许师傅真有几分惊讶了:“学种地当长工,还要交学费?谁给你出的这新鲜主意?”
“我大。”大,就是父亲,陕北话。他脱口而出,认真中带着敬仰。不过当时我们谁也没注意到。“你大真是勺里咣荡,学种地还要交学费,太傻了!”许师傅又恢复了开玩笑的神态,“俺爹扶犁,俺在前面当驴拉套,吃不完的苦,受不完的罪,交哪门子学费呀!跟我学,我不收学费!”大伙儿一齐笑起来,一些嘲笑“他大”傻的话也放肆地笑着说了出来:“你大真是一千斤面做一个大寿桃……”说得毛岸英也哈哈大笑起来。
为啥他先吃?
一次我去总厂,想找毛岸英汇报一些情况,没有找到,就到位于国子监的职工食堂去吃午饭。在伙房门口,我看见我要找的毛岸英正在炊事员中间。一个炊事员刚炒好一个菜,他立刻奔过去从锅里盛出一小碟儿品尝起来;窝头揭锅了,他又各仨跳俩地掐下窝头尖儿送进嘴里;小米粥熟了,他又拿起长柄勺子使劲儿搅和,然后盛出一碗儿边吹边喝,神情极为严肃。过了一会儿,他才下令开饭。我真不明白,他这是什么作风?
几天以后,他又出现在二分厂的食堂里,除了优先品尝菜、饭外,他的目光时刻不离一个姓高的炊事员,等高切完菜,他就把刀收去,锁起来。
不久,谜底揭开了。有的分厂已出现了坏人往饭菜里投毒的事件。那个姓高的,就是一个潜伏下来的特务。
原来他是……
1950年10月,毛岸英离开了我们厂,谁也不知他调到哪儿去了。1953年3月的一天,中央办公厅两位工作人员来到厂党委,了解一位1950年曾在该厂担任过党总支副书记的干部的情况,他叫毛岸英。这时候,我才知道那位年轻的土八路干部的名字,但仍不知道他究竟是谁。当大家看到那两位工作人员拿出一份履历表时,简直都惊呆了——
在家庭人口一栏中写着:“父,毛泽东”。什么,毛岸英是主席的儿子!
从那两位工作人员的口中,我们才知道,毛岸英离开我厂后去了朝鲜,并且牺牲在朝鲜大地上了……